上一节:第五十六章-翟方进传
下一节:第五十八章-何武王嘉师丹传
谷永字子云,长安人也。父吉,为卫司马,使送郅支单于侍子,为郅支所杀,语在《陈汤传》。永少为长安小史,后博学经书。建昭中,御史大夫繁延寿闻其有茂材,除补属,举为太常丞,数上疏言得失。
谷永字子云,是长安人。父亲谷吉,做卫司马,作为使节送郅支单于侍子回国,被郅支所杀,这件事记载在《陈汤传》中。谷永年轻时作长安小史,后来广博地学习经书。建昭中,御史大夫繁延寿听说他有优秀的才能,拜任他为自己的属吏,后举荐他为太常丞,他多次上奏疏谈论政治得失。
建始三年冬,日食、地震同日俱发,诏举方正直言极谏之士,太常阳城侯刘庆忌举永待诏公车。对曰:
建始三年冬季,日食和地震同曰发生,皇帝命令选拔正直敢于直言能够尽力劝谏的士人,太常阳城侯刘庆忌推荐谷永待诏公车。谷永对答道:
陛下秉至圣之纯德,惧天地之戒异,饬身修政,纳问公卿,又下明诏,帅举直言,燕见绎,以求咎愆,使臣等得造明朝,承圣问。臣材朽学浅,不通政事。窃闻明王即位,正五事,建大中,以承天心,则庶征序于下,日月理于上;如人君淫溺后宫,船乐游田,五事失于躬,大中之道不立,则咎征降而六极至。凡灾异之发,各象过失,以类告人。乃十二月朔戊申,日食婺女之分,地震萧墙之内,二者同日俱发,以丁宁陛下,厥咎不远,宜厚求诸身。意岂陛下志在闺门,未恤政事,不慎举错,娄失中与?内宠大盛,女不遵道,嫉妨专上,妨继嗣与?古之王者废五事之中,失夫妇之纪,妻妾得意,谒行于内,势行于外,至覆倾国家,或乱阴阳。昔褒姒用国,宗周以丧;阎妻骄扇,日以不臧。此其效也。经曰:“皇极,皇建其有极。”传曰:“皇之不极,是谓不建,时则有日月乱行。”
陛下具有最为圣明的纯正品德,忧惧天地警告的奇特现象,整饬自身修治国政,询问并采纳公卿的建议,又颁下英明的命令,让众官推举敢于直言的人,抽空召见他们以探究异变发生的原委,来寻求上天降罪的原因,使我们这些士人得以到圣明的朝廷上来,接受圣上的询问。我才能不佳学问浅薄,不通晓政事。私下裹听说圣明的君主即位,要端正貌、言、视、听、思五事,建立帝王统治的准则,来顺从天帝的心意,这样众多吉祥的征兆在下面才会序列出现,曰月在天上运行才会有规律;如果君王过分地沉溺在后宫,安于享乐和出游打猎,自身失掉了对五事的修正,统治的准则不能确立,那么灾祸的征兆就将降临而显示惩诫的六种灾异现象就会出现。凡是灾祸异象的出现,各自象征着过失,按类警告世人。于是在十二月初一戊申,日食在婺女之时,地震在萧墙之内,两者同曰发生,来再三告示陛下,那些过失不算太远,应当深切地在自己身上寻找原因。天意难道是因为陛下留心女色,不忧虑政事,不慎重举止,屡次失去中正吗?是因为宠爱姬妾很过分,女子不遵守妇道,因为嫉妒都想独自占有圣上,妨碍承继子孙的兴旺吗?古代的君王废止了五事的中正,丧失了夫妇间的道德关系,妻子姬妾得到了宠爱,就可以在内有所请求一定实行,在外擅用权力,以至于倾覆国家,迷惑扰乱阴阳之序。从前裹姒当权,宗周因此丧国;阎妻骄宠曰盛,因此出现日食。这是异象的征验啊。经书上说:“帝王统治的准则,就是要大大地建立起统治的中正。”经传上说:“统治准则不中正,这称作不建,此时就会出现日月运行混乱的现象。”
陛下践至尊之祚为天下主,奉帝王之职以统群生,方内之治乱,在陛下所执。诚留意于正身,勉强于力行,损燕私之闲以劳天下,放去淫溺之乐,罢归倡优之笑,绝却不享之义,慎节游田之虞,起居有常,循礼而动,躬亲政事,致行无倦,安服若性。经曰:“继自今嗣王,其毋淫于酒,毋逸于游田,惟正之共。”未有身治正而臣下邪者也。
陛下登上最尊贵的帝位做了天下的君主,接受帝王的职责来统治众生,四方之内的太平与不太平,都在陛下的掌握之中。您果真能留意修正自身,努力尽自己的力量做事,减少私人宴饮的空闲来操劳天下的事,放弃远离过分沉溺的逸乐,停止倡优艺人娱乐的享受,杜绝鬼神不享的行为,谨慎地节制出游打猎的玩乐,起居有一定的规律,遵循礼法来做事,亲自治理政事,致力于实际行动而没有倦怠,安心地从事一切像天性一样自然。经书上说:“从今以后继承祖业的君王,不要过多沉溺于酒宴,不要放纵于出游打猎,衹应该恭谨地修正自身。”没有主上自身修治中正而臣下奸邪的。
夫妻之际,王事纲纪,安危之机,圣王所致慎也。昔舜饬正二女,以崇至德;楚庄忍绝丹姬,以成伯功;幽王惑于褒姒,周德降亡;鲁桓胁于齐女,社稷以倾。诚修后宫之政,明尊卑之序,贵者不得嫉妨专庞,以绝骄嫚之端,抑褒、阎之乱,贱者咸得秩进,各得厥职,以广继嗣之统,息《白华》之怨,后宫亲属,饶之以财,勿与政事,以远皇父之类,损妻党之权,未有闺门治而天下乱者也。
夫妻之间的关系,是君王治事的纲纪,社稷安危的关键,是圣明的君王最应慎重的。从前舜告诫二女端正言行,使自己高尚的品德更加崇高;楚庄王忍痛不见丹姬,因此成就了霸主的功业;周幽王被裹姒所迷惑,周德衰败国家灭亡;鲁桓公被齐女姜氏所胁迫,社稷因此倾覆。您果真能够修整后宫的事务,明确尊卑的顺序,地位高的不能因嫉妒独占皇宠,以断绝骄纵轻慢的端倪,抑制裹姒、阎妻之类的祸乱,地位低的都能够按次序侍奉君主,各自得以尽她们的职责,就可扩大后代子孙的延续,平息《白华》之类的怨恨,后宫亲属,在财用上使他们富足,不要让他们参与政事,以此来疏远皇父一类靠宠幸得官的人,削弱妻党的权力,没有闺门修整而天下混乱的。
治远自近始,习善在左右。昔龙管纳言,而帝命惟允;四辅既备,成王靡有过事。诚敕正左右齐栗之臣,戴金貂之饰、执常伯之职者,皆使学先王之道,知君臣之义,济济谨孚,无敖戏骄恣之地,则左右肃艾,群僚仰法,化流四方。经曰:“亦惟先正克左右。”未有左右正而百官枉者也。
治服远方要从治理近处开始,学习好的品行要从左右的人开始。从前龙主管纳言,而舜的命令就很诚信允当;四辅已经完备,成王没有过失。您果真能告诫饬正左右掌管万事的大臣,戴着金貂之饰、掌握常伯职责的人,都让他们学习先王之道,懂得君臣之间的大义,众人都学会谨慎守信用,没有嬉戏骄横放纵的过失,那么左右的大臣恭敬平顺,群僚仰视效法,教化就会流传到四方。经书上说:“要先整顿制约左右近臣。”没有左右近臣正直而百官不正的。
治天下者尊贤考功则治,简贤违功则乱。诚审思治人之术,欢乐得贤之福,论材选士,必试于职,明度量以程能,考功实以定德,无用比周之虚誉,毋听浸润之谮诉,则抱功修职之吏无蔽伤之忧,比周邪伪之徒不得即工,小人日销,俊艾日隆。经曰:“三载考绩,三考黜陟幽明。”又曰:“九德咸事,俊艾在官。”未有功赏得于前众贤布于官而不治者也。
统治天下的人尊重贤才考论功绩天下就太平,轻慢贤才不论功绩天下就会混乱。您果真能仔细地考虑统治民众的方法,为有得到贤能的人的福气而欢悦,论才能选拔士人,一定要试用到职位上,明确规定考核标准来衡量他们的能力,考查功绩实际来评定他们的德行,不要采用结伙营私的人虚伪的赞美之辞,不要听受积渐El深的诬陷之言,那么拥有功绩修正职责的官吏没有优点被隐蔽、受到中伤的忧虑,结党营私邪恶诡诈的人不能得到官位,小人一天天减少,俊杰治能之士一天天多起来。经书上说:“三年一次考核官吏的功绩,考核三次后就罢退那些幽暗无功的,升迁那些昭明有功的。”又说:“具有九德的人都任用做事,俊杰治能之士都有官位。”没有论功行赏实行在前,众多有才智的人安置在官位上而国家不太平的。
尧遭洪水之灾,天下分绝为十二州,制远之道微而无乖畔之难者,德厚恩深,无怨于下也。秦居平土,一夫大呼而海内崩析者,刑罚深酷,吏行残贼也。夫违天害德,为上取怨于下,莫甚乎残贼之吏。诚放退残贼酷暴之吏锢废勿用,益选温良上德之士以亲万胜,平刑释冤以理民命,务省繇役,毋夺民时,薄收赋税,毋殚民财,使天下黎元咸安家乐业,不苦逾时之役,不患苛暴之政,不疾酷烈之吏,虽有唐尧之大灾,民无离上之心。经曰:“怀保小人,惠于鳏寡。”未有德厚吏良而民畔者也。
尧时遭受洪水灾害,天下分隔成为十二个州,控制远方的力量衰微,却没有背逆反叛的灾患,这是因为尧的德行淳厚恩惠深重,百姓没有怨恨的啊。秦处于坦平无阻的大地上,一个人振臂大呼而四海之内崩溃解体,是因为刑罚深重残酷,官吏的行为残暴狠毒啊。违背天意败坏道德,替君主取怨于百姓的,没有比残暴狠毒的官吏更厉害的。您果真能驱逐撤销残暴狠毒严酷暴虐的官吏废止不用,增加选拔温和善良有上德的人来亲抚民众,平缓刑罚释放冤屈的人来顺理民众的生命,致力于减少徭役,不要夺占农时,少收赋税,不要用尽民众的财力,让天下黎民都能安居乐业,不因延时的劳役而愁苦,不因苛暴的政治而忧虑,不因残酷的官吏而痛苦,即使有唐尧时的大灾害,百姓也没有背离君主的心思。经书上说:“招抚安置百姓,施仁爱于鳏寡。”没有君主德行淳厚官吏贤良而百姓叛乱的。
臣闻灾异,皇天所以谴告人君过失,犹严父之明诫。畏惧敬改,则祸销福降;忽然简易,则咎罚不除。经曰:“飨用五福,畏用六极。”传曰:“六沴作见,若不共御,六罚既侵,六极其下。”今三年之间,灾异锋起,小大毕具,所行不享上帝,上帝不豫,炳然甚著。不求之身,无所改正,疏举广谋,又不用其言,是循不享之迹,无谢过之实也,天责愈深。此五者,王事之纲纪。南面之急务,唯陛下留神。
我听说灾祸异象,是皇天用来责备告诫人君过失的,就像慈严的父亲明白的告诫。害怕担忧而恭谨地改正,那么灾祸就会消失,福气就会降临;忽视轻慢这些告诫,灾祸的惩罚就不会消除。经书上说:“行事适合天意,五福就会降临;行事违背天意,六极就会降临。”经传上说:“六种灾气兴起显现,如果不恭敬地修德来御灾,六种惩罚就会侵入,六种灾异的现象就会降临。”现今三年之间,灾祸异象蜂起,大小都具备了,这是行事不合天帝的心意,天帝不高兴,昭示得很显著。不在自身上寻求原因,就无法改正,从速处举荐士人,广泛征求意见,又不采纳他们的言论,这是沿循不合天意的轨迹,没有谢过的实际行动啊,天帝的责罚会因此更重。这五件事,是君王政事的法度,是南面而治的紧要事务,希望陛下留意。
对奏,天子异焉,特召见永。
对策进上,天子对此很惊异,特意召见谷丞。
其夏,皆令诸方正对策,语在《杜钦传》。永对毕,因曰:“臣前幸得条对灾异之效,祸乱所极,言关于圣聪。书陈于前,陛下委弃不纳,而更使方正对策,背可惧之大异,问不急之常论,废承天之至言,角无用之虚文,欲末杀灾异,满谰诬天,是故皇天勃然发怒,甲己之间暴风三溱,拔树折木,此天至明不可欺之效也。”上特复问永,永对曰:“日食、地震,皇后、贵妾专宠所致。”语在《五行志》。
那年夏天,命令各位方正都来对策,这件事记载在《杜钦传》中。谷永对答完毕,接着说道:“我先前有幸得以条陈奏对灾异的效验,祸乱的极至,言辞关系到您听纳的圣明。奏书陈述在前,陛下舍弃不采纳,却又改让方正对策,不正视值得忧惧的不寻常的现象,询问不紧急的平常之论,废止承合天意的至理之言,竞相呈献无用的空话,想要抹杀灾异,欺罔诬蠛天意,因此皇天勃然发怒,甲己之间暴风三次到达,拔起折断树木,这是天帝最为圣明不可欺罔的征验啊。”皇上特意又询问谷永,谷永对答道:“日食地震,是皇后贵妾独占宠幸导致的。”这件事记载在《五行志》裹。
是时,上初即位,谦让委政元舅大将军王凤,议者多归咎焉。永知凤方见柄用,阴欲自托,乃复曰:
在这时,皇上刚刚即位,谦虚礼让,把政事委托给大将军王凤,议臣多归罪于王凤。谷永知道王凤刚刚被信任而掌权,暗中想依附王凤,于是又说:
方今四夷宾服,皆为臣妾,北无薰粥冒顿之患,南无赵佗、吕嘉之难,三垂晏然,靡有兵革之警。诸侯大者乃食数县,汉吏制其权柄,不得有为,亡吴、楚、燕、梁之势。百官盘互,亲疏相错,骨肉大臣有申伯之忠,洞洞属属,小心畏忌,无重合、安阳、博陆之乱。三者无毛发之辜,不可归咎诸舅。及欲以政事过差丞相父子、中尚书宦官,槛塞大异,皆瞽说欺天者也。窃恐陛下舍昭昭之白过,忽天地之明戒,听暗昧之瞽说,归咎乎无辜,倚异乎政事,重失天心,不可之大者也。
现今四夷归服,都成了您的臣妾,北方没有薰粥冒顿的忧患,南方没有赵佗、吕嘉的患难,三面边境安定,没有动用兵革的警报。大的诸侯才食俸数县,朝廷的官吏控制着他们的权力,使他们不能有什么作为,没有了吴、楚、燕、梁四面并立的局面。百官盘根错结,亲疏相互间杂,骨肉大臣有申伯一样的忠心,虔敬恭谨,小心翼翼有所畏忌,没有重合、安阳、博陆之类的叛乱。这三方面没有毛发般纤细的罪过,不可以归罪于诸舅。这和想以政事来找丞相父子的过失差错、中伤尚书宦官,搪塞不寻常的异象的,都是以不合事理的谬论欺罔天帝的人呀。我私下裹恐怕陛下留下昭然明显的过失,忽视天地明白的告诫,听从愚昧的人的不合事理的谬论,归罪于无辜的人,把灾异的发生归依到政事上,深深地失掉天帝的主意,这是大大不可以的呀。
陛下即位,委任遵旧,未有过政。元年正月,白气较然起乎东方,至其四月,黄浊四塞,覆冒京师,申以大水,著以震蚀。各有占应,相为表里,百官庶事无所归倚,陛下独不怪与?白气起东方,贱人将兴之表也;黄浊冒京师,王道微绝之应也。夫贱人当起而京师道微,二者已丑。陛下诚深察愚臣之言,致惧天地之异,长思宗庙之计,改往反过,抗湛溺之意,解偏驳之爱,奋乾刚之威,平天覆之施,使列妾得人人更进,犹尚未足也,急复益纳宜子妇人,毋择好丑,毋避尝字,毋论年齿。推法言之,陛下得继嗣于微贱之间,乃反为福。得继嗣而已,母非有贱也。后宫女吏使令有直意者,广求于微贱之间,以遇天所开右,慰释皇太后之忧愠,解谢上帝之谴怒,则继嗣蕃滋,灾异讫息。陛下则不深察愚臣之言,忽于天地之戒,咎根不除,水雨之灾,山石之异,将发不久;发则灾异已极,天变成形,臣虽欲捐身关策,不及事已。
陛下即位,委任官吏沿循旧例,没有政事的过失。元年正月,白气显明地从东方升起,到了元年四月,黄色的浊气四处充塞,覆盖了京师,又发生大水灾,以地震和日食显示。各有占I-,应验,相为表里,百官诸事没有什么可归属依赖的,陛下单单不奇怪吗?白气从东方升起,是卑贱的人将要兴起的标志啊;黄色的浊气覆盖京师,是王道衰败断绝的征验啊。贱人正当兴起而京师裹王道衰微,造两方面的征验已很不好。陛下果真能深察愚臣我的话,致力于忧惧天地的异象,长远地考虑宗庙的大计,改变以往更正过失,脱离沉溺的心思,消除偏颇的宠爱,振作干刚的威力,平分天帝庇护的恩惠,使众位姬妾得以人人轮流进侍,好像还不够,急需再多接纳适宜生子的妇人,不要挑拣美丑,不要避讳尝字,不要讲论年龄。按这个办法来推论,陛下能够在卑贱的人中间得到承继的子孙,还反而是福气。祇是为了得到承继的子孙罢了,母亲没有卑贱的啊。派后宫女史以及备使唤的人中适合皇上心意的,广泛地在卑贱的人中间寻求,以遇到天帝所展示的佑助,宽慰排解皇太后的担忧和怨愤,和解消除天帝的责备和怒气,那么承继的子孙就会繁衍生育,灾祸和异象就会止息。陛下如果不能深察愚臣我的话,忽视天地的警告,灾祸的根源不消除,水雨灾害,山石异象,不久将会发生;发生了那么多灾异已经到了极点,天象的变异已经形成,我即使想要舍身献策,也于事无补了。
疏贱之臣,至敢直陈天意,斥讥帷幄之私,欲间离贵后、盛妾,自知忤心逆耳,必不免于汤镬之诛。此天保右汉家,使臣敢直言也。三上封事,然后得召;待诏一旬,然后得见。夫由疏贱纳至忠,甚苦;由至尊闻天意,甚难。语不可露,愿具书所言,因待中奏陛下,以示腹心大臣。腹心大臣以为非天意,臣当伏妄言之诛;即以为诚天意也,奈何忘国家大本,背天意而从欲!唯陛下省察熟念,厚为宗庙计。
疏远卑贱的臣子,能够敢于直率地陈述天意,斥责讥讽宫帷隐私,要离间尊贵的皇后和宠盛的姬妾,自知言语刺耳不合圣上心意,必定不能免除汤镬之刑的诛杀。这是天帝保佑汉家,使我敢于直率地说出这些啊。三次进上密封的奏章,然后得以被召见;待诏一旬,然后得以谒见圣上。从疏远卑贱的地位得以进献忠言,很辛苦;从最尊贵的地位得以闻知天意,很不容易。这些话不能泄露,希望一五一十地写下我的话,由侍中来进奏陛下,把它给心腹大臣过目。心腹大臣认为不是天意,我应当受到妄言之刑的处罚;如果认为果真是天意,为什么要忘掉国家的根本,违背天意来放纵私欲!请陛下认真察看仔细考虑,多多地替宗庙打算。
时,对者数十人,永与杜钦为上第焉。上皆以其书示后宫。后上尝赐许皇后书,采永言以责之,语在《外戚传》。
当时应对的有数十人,谷永和杜钦是其中最优秀的。皇上把他们的奏疏都拿给后宫看。后来皇上曾经赐给许皇后书信,引用谷永的话来责备她,这件事记载在《外戚传》中。
永既阴为大将军凤说矣,能实最高,由是擢为光禄大夫。永奏书谢凤曰:“永斗筲之材,质薄学朽,无一日之雅,左右之介,将军说其狂言,擢之皂衣之吏,厕之争臣之末,不听浸润之谮,不食肤受之诉,虽齐桓、晋文用士笃密,察父哲兄覆育子弟,诚无以加!昔豫子吞炭坏形以奉见异,齐客陨首公门以报恩施,知氏、孟尝犹有死士,何况将军之门!”凤遂厚之。
谷永已经暗中替大将军王凤游说了,才能又的确是最优秀的,因此被提拔为光禄大夫。谷永进上书信感谢王凤说:“我衹有斗筲一样小的才能,资质浅薄学问不佳,与将军没有一日的交情,也没有左右的介绍,将军赏悦我的狂妄之言,把我从皂衣小吏的位置上提拔起来,置身于谏静之臣的末位,不听从积渐!El深的诬陷。不受纳不实的谗言,即使齐桓晋文任用士人笃信亲密,明察的父亲、聪智的兄长庇护养育子弟,实在也无以复加!从前豫子吞炭毁声爨面毁形来报答被待见的不寻常,齐门客在公门自到来报答孟尝君的恩施,知氏、孟尝还有为他们而死的勇士,何况将军的门下呢!”王凤于是厚待谷永。
数年,出为安定太守。时,上诸舅皆修经书,任政事。平阿侯谭年次当继大将军凤辅政,尤与永善。阳朔中,凤薨。凤病困,荐从弟御史大夫音以自代。上从之,以音为大司马车骑将军,领尚书事,而平阿侯谭位特进,领城门兵。永闻之,与谭书曰:“君侯躬周、召之德,执管、晏之操,敬贤下士,乐善不倦,宜在上将久矣,以大将军在,故抑郁于家,不得舒愤。今大将军不幸蚤薨,累亲疏,序材能,宜在君侯。拜吏之日,京师士大夫怅然失望。此皆永等愚劣,不能褒扬万分。属闻以特进领城门兵,是则车骑将军秉政雍容于内,而至戚贤舅执管籥于外也。愚窃不为君侯喜。宜深辞职,自陈浅薄不足以固城门之守,收太伯之让,保谦谦之路,阖门高枕,为知者首。愿君侯与博览者参之,小子为君侯安此。”谭得其书大感,遂辞让不受领城门职。由是谭、音相与不平。
多年以后,谷永出京师做了安定太守。那时皇上诸舅都学习经书,掌管政务。平阿侯王谭按照年龄次序,应当接替大将军王凤辅佐政事,尤其与谷永亲善。阳朔年间,王凤薨。王凤病重时,推荐堂弟御史大夫王音来代替自己。皇上听从他的建议,任用王音作大司马车骑将军,领尚书事,而平阿侯王谭赐官位特进,领城门兵。谷永听说了这件事,写给王谭一封信说:您自身具有周公、召公的品德,持有管子、晏子的操行,敬重有才德的人并能谦恭地对待他们,喜欢做善事不知疲倦,早就应该位在大将军了,因为有大将军在,所以抑郁在家,不能舒展忧愤。现在大将军不幸早薨,累计亲疏次序,排列才能高低,应该轮到您了。拜官那天,京师士大夫怅然失望。这都是因为我们这些人愚顽才能低下,不能嘉奖表扬万分之一。近来听说您以特进之位领城门兵,造就是车骑将军容仪温文地在朝廷执政,最亲的贤舅却在外面掌管城门钥匙呀。我私下裹替您感到不高兴。您应该坚决要求辞职,陈说自己才能浅薄不足以坚固城门的守卫,收取太伯的谦让之名,保留谦逊的路径,关上门高枕安卧,做明智人的首领。希望您与见识广博的人共同考虑这件事,我替您这样安排了。”王谭得到他的信很感动,于是推辞谦让不接受领城门的职位。从此王谭和王音相互之间不和睦。
永远为郡吏,恐为音所危,病满三月免。音奏请永补营军司马,永数谢罪自陈,得转为长史。
谷永在远地做郡官,担忧被王音危害,称病足足三个月得以免官。王音奏请委任谷永做营军司马,谷永多次谢罪自己陈述情状,得以迁职作了长史。
音用从舅越亲辅政,威权损于凤时,永复说音曰:“将军覆上将之位,食豪腴之都,任周、召之职,拥天下之枢,可谓富贵之极,人臣无二,天下之责四面至矣,将何以居之?宜夙夜孳孳,执伊尹之强德,以守职匡上,诛恶不避亲爱,举善不避仇雠,以章至公,立信四方。笃行三者,乃可以长堪重任,久享盛宠。太白出西方六十日,法当参天,今已过期,尚在桑榆之间,质弱而行迟,形小而光微。荧惑角怒明大,逆行守尾。其逆,常也;守尾,变也。意岂将军忘湛渐之义,委曲从顺,所执不强,不广用士,尚有好恶之忌,荡荡之德未纯,方与将相大臣乖离之萌也?何故始袭司马之号,俄而金火并有此变?上天至明,不虚见异,唯将军畏之慎之,深思其故,改求其路,以享天意。”音犹不平,荐永为护菀使者。
王音因逾越至亲以堂舅的身份辅佐政事,威势权力比王凤的时候降低了。谷永又游说王音说:“将军居任上将的职位,封食土地肥沃的大城,担负着周公、召公一样的职责,把握着天下的机要,可以称得上富贵的极点了,人臣中没有第二个,天下的责难就会从四面而来了,您将凭藉什么占据这种地位呢?您应该朝夕不倦怠,持有伊尹般坚强的品德,来坚守职责辅助皇上,诛除恶人不回避亲近信爱的人,推举贤能不回避仇视敌对的人,来显示最大的公正,在四方树立信用。专心地实行这三方面,才能够长期担负重任,长久地享受深厚的宠幸。太白出现在西方六十天,按规律应当高入天空,现在已经过了Et期,还在桑榆之间,本体虚弱而运行迟缓,形状小而光亮微弱。荧惑角气势强烈大而明亮,逆行居于尾宿。火星逆行,是固定不变的;火星居于尾宿,是异变。天意难道是指将军忘记了深沉隐伏的大义,委曲顺从,执事不坚强,不广泛任用士人,仍有好恶的忌讳,坦荡的品德不纯粹,正有舆将相大臣背离的开端吗?为什么您刚继承司马的名号,不久金星和火星一起有这样的变异?上天最为圣明,不会凭空地显示异象,希望将军敬畏而谨慎地看待这一切,深思变异的缘故,更改寻求执政的途径,来承合天意。”王音还是不能心平,推荐谷永做了护菀使者。
音薨,成都侯商代为大司马卫将军,永乃迁为凉州刺史。奏事京师讫,当之部,时有黑龙见东莱,上使尚书问永,受所欲言。永对曰:
王音薨,成都侯王商代替他做了大司马卫将军,谷永于是升迁为凉州刺史。在京师奏事完毕,应当到部裹去,当时有黑龙出现在束莱,皇上派尚书询问谷永,听受他要说的话。谷永对答说:
臣闻王天下有国家者,患在上有危亡之事,而危亡之言不得上闻;如使危亡之言辄上闻,则商、周不易姓而迭兴,三正不变改而更用。夏、商之将亡也,行道之人皆知之,晏然自以若天有日莫能危,是故恶日广而不自知,大命倾而不寤。《易》曰:“危者有其安者也,亡者保其存者也。”陛下诚垂宽明之听,无忌讳之诛,使刍荛之臣得尽所闻于前,不惧于后患,直言之路开,则四方众贤不远千里,辐凑陈忠,群臣之上愿,社稷之长福也。
我听说称王天下据有国家的人,忧患在于君主有危身亡国的行为,而告诫危亡的话却不能够被君主听到;假如使告诫危亡的话马上让君主听到,那么商周就不会改变姓氏而交替兴起,三代不变更政治而更相使用。夏商将要灭亡了,道路上的行人都知道,君主却安然地自以为像太阳在天上一样没有谁能危害他,因此过恶日益严重他自己却不知道,大命倾覆却不醒悟。《周易》上说:“能够考虑到危险的才能保有安定,能够想到灭亡的才能够存在。”陛下果真能注意宽宏英明地听取意见,没有因忌讳杀人,使刍莞之臣能够在您面前陈述全部所听到的,不担忧后患,直言的路径打开了,那么四方众多贤士就会不远千里,像车辐集于轴心一样聚集到朝廷陈述忠诚,这是群臣的最大愿望,社稷的长久福气啊。
汉家行夏正,夏正色黑,黑龙,同姓之象也。龙阳德,由小之大,故为王者瑞应。未知同姓有见本朝无继嗣之庆,多危殆之隙,欲因扰乱举兵而起者邪?将动心冀为后者,残贼不仁,若广陵、昌邑之类?臣愚不能处也。元年九月黑龙见,其晦,日有食之。今年二月己未夜星陨,乙酉,日有食之。六月之间,大异四发,二而同月,三代之末,春秋之乱,未尝有也。臣闻三代所以陨社稷丧宗庙者,皆由妇人与群恶没湎于酒。《书》曰:“乃用妇人之言,自绝于天”;“四方之逋逃多罪,是宗是长,是信是使”。《诗》云:“燎之方阳,宁或灭之?赫赫宗周,褒姒■之!”《易》曰:“濡其首,有孚失是。”秦所以二世十六年而亡者,养生泰奢,奉终泰厚也。二者陛下兼而有之,臣请略陈其效。
汉家实行夏历正月,夏历正月属黑色,黑龙,是同姓的象征啊。龙属阳德,从小到大,因此是王者的祥瑞之应。不知是不是同姓有看见本朝没有继嗣的福庆,多有危险的裂隙,要趁此侵扰作乱举兵而起呢?还是启动心思期望继嗣君主之后,残暴不仁,像庐陵、昌邑之类?我很愚钝不能断决。元年九月黑龙出现,九月最后一日,又出现日食。今年二月己未夜星体陨落,乙酉,又出现日食。六个月之间,大的异象四次出现,两次同月,三代的末年,春秋的混乱时,也不曾有过啊。我听说三代社稷灭亡宗庙丧失的原因,都是由于妇人和一些恶人沉湎于酒乐。《周书》上说:“采用妇人之言,是自绝于天。”“容纳四方逃亡多罪的人,尊崇并抬高他们,亲信并使用他们。”《诗经》中说:“火烧得正烈,难道有能灭掉它的人吗?赫赫宗周,是褒姒灭亡了它呀!”《周易》中说:“饮酒浸湿其头,信用因此丧失。”秦经历二世十六年就灭亡的原因,是养生过分奢侈,奉终过分华富啊。这两方面陛下兼而有之,我请求大致地陈述一下它们的效应。
《易》曰:“在中馈,无攸遂”,言妇人不得与事也。《诗》曰:“懿厥哲妇,为枭为鸱”;“匪降自天,生自妇人”。建始、河平之际,许、班之贵,顷动前朝,熏灼四方,赏赐无量,空虚内臧,女宠至极,不可上矣;今之后起,天所不飨,什倍于前。废先帝法度,听用其言,官秩不当,纵释王诛,骄其亲属,假之威权,从横乱政,刺举之吏,莫敢奉宪。又以掖庭狱大为乱阱,榜棰■于炮格,绝灭人命,主为赵、李报德复怨,反除白罪,建治正吏,多系无辜,掠立迫恐,至为人起责,分利受谢。生入死出者,不可胜数。是以日食再既,以昭其辜。
《周易》说“居中主食,没有什么可成就的”,是说妇人不能参与政事。《诗经》上说:“以哲妇为美,实际是枭鹧呀;”“不是从天而降,而是由妇人而生。”建始、河平之际,许、班两家的尊贵,顷动前朝,气焰熏灼四方,赏赐无法计算,致使内库空虚,女宠达到顶点,不能再增加了;现在后起的人,天不赐福,比以前更胜十倍。废止先帝的法令制度,听从采用她们的话,授予宫爵和俸禄不恰当,释放王法当杀的罪人,骄纵他们的亲属,凭藉他们的威势权力,恣肆横行扰乱政事,主管侦视揭发的官吏,没有敢遵循法令的。又在掖庭狱大量挖掘坑阱,鞭笞拷打比炮烙还痛苦,绝灭人的性命,主上替趟、李报答恩德报复仇怨,反而除去罪行明白的人的罪名,建议劾治公正的官吏,往往拘囚无罪的人,拷打逼迫威吓使其屈服来定立罪名,直至替人放债,分取利息接受报谢。活着入狱死着出来的人,无法计算。因此日食两次出现,来显明他们的罪过。
王者必先自绝,然后天绝之。陛下弃万乘之至贵,乐家人之贱事,厌高美之尊号,好匹夫之卑字,崇聚僄轻无义小人以为私客,数离深宫之固,挺身晨夜,与群小相随,乌集杂会,饮醉吏民之家,乱服共坐,流面媟嫚,混淆无别,闵免遁乐,昼夜在路。典门户奉宿卫之臣执干戈而守空宫,公卿百僚不知陛下所在,积数年矣。
帝王一定先自取灭绝,然后天才灭绝他。陛下抛弃拥有万乘的最尊贵地位,喜好平民之家的卑贱之事,厌恶高尚美好的尊号,喜好庶民的卑字,推崇聚集浅薄无义的小人把他们作为私客,多次离开防守坚固的深宫,昼夜引身与众,小人相随,像乌聚集一样杂乱会合,饮酒沉醉在官吏百姓家中,服色混乱共坐一榻,放纵狎侮,尊卑混淆没有区别,尽情遁游寻乐,昼夜出行。主管门户奉有值宿守卫职责的大臣持着干戈守护空宫,公卿百官不知道陛下在什么地方,累计已有几年了。
王者以民为基,民以财为本,财竭则下畔,下畔则下亡。是以明王爱养基本,不敢穷极,使民如承大祭。今陛下轻夺民财,不爱民力,听邪臣之计,去高敞初陵,捐十年功绪,改作昌陵,反天地之性,因下为高,积土为山,发徒起邑,并治宫馆,大兴繇役,重增赋敛,征发如雨,役百乾溪,费疑骊山,靡敝天下,五年不成而后反故。又广盱营表,发人冢墓,断截骸骨,暴扬尸柩,百姓财竭力尽,愁恨感天,灾异屡降,饥馑仍臻。流散冗食,餧死于道,以百万数。公家无一年之畜,百姓无旬日之储,上下俱匮,无以相救。《诗》云:“殷监不远,在夏后之世。”愿陛下追观夏、商、周、秦所以失之,以镜考己行。有不合者,臣当伏妄言之诛。
帝王以百姓为基础,百姓以财产为根本,财产枯竭了百姓就会叛乱,百姓叛乱国家就会灭亡。因此圣明的君主爱惜休养根本,不敢让它们穷尽,使用民力像承办大祭祀一样谨慎。现在陛下轻易地夺取百姓的财产,不爱惜民力,听从邪臣的计谋,离弃高大宽敞的初陵,抛去十年功作的开端,改作昌陵,违反天地本性,依着低下的地方来做成高地,堆积土壤作为高山,派遣罚做劳役的人兴建城邑,同时修建宫殿宾馆,大兴徭役,大量增加赋税和征敛,征发服役像雨密集,劳役之功比干溪多百倍,费用与骊山相比拟,败坏疲敝天下,五年没修成而后回到原来的陵地。又扩大营表,掘开人家的坟墓,截断骸骨,暴露尸首灵柩。百姓财产枯竭劳力用尽,愁苦怨愤感动天帝,灾祸异象多次降临,饥荒频繁出现。人们四处流散寻找食物,饿死在路上的人,以百万计算。公家没有一年的积蓄,百姓没有十天的储藏,上下都匮乏,无法赈救。《诗经》上说:“殷的借鉴不远,在夏后之世。”希望陛下能够追溯观察夏、商、周、秦丧国的原因,来借鉴考察自己的行为。我所说有违背事实的,我一定承受妄言的诛罚。
汉兴九世,百九十余载,继体之主七,皆承天顺道,遵先祖法度,或以中兴,或以治安。至于陛下,独违道纵欲,轻身妄行,当盛壮之隆,无继嗣之福,有危亡之忧,积失君道,不合天意,亦已多矣。为人后嗣,守人功业,如此,岂不负哉!方今社稷宗庙祸福安危之机在于陛下,陛下诚肯发明圣之德,昭然远寤,畏此上天之威怒,深惧危亡之征兆,荡涤邪辟之恶志,厉精致政,专心反道,绝群小之私客,免不正之诏除,悉罢北宫私奴车马媠出之具,克己复礼,毋二微行出饮之过,以防迫切之祸,深惟日食再既之意,抑损椒房玉堂之盛宠,毋听后宫之请谒,除掖庭之乱狱,出炮格之陷阱,诛戮邪佞之臣及左右执左道以事上者以塞天下之望,且寝初陵之作,止诸缮治宫室,阙更减赋,尽休力役,存恤振救困乏之人以弭远方,厉崇忠直,放退残贼,无使素餐之吏久尸厚禄,以次贯行,固执无违,夙夜孳孳,屡省无怠,旧愆毕改,新德既章,纤介之邪不复载心,则赫赫大异庶几可销,天命去就庶几可复,社稷宗庙庶几可保。唯陛下留神反复,熟省臣言。臣幸得备边部之吏,不知本朝失得,瞽言触忌讳,罪当万死。
汉兴起九世,一百九十余年,继位的君主有七个,都承合天意顺应天道,遵循先祖的法令制度,有的以在衰落中复兴而有名,有的以政治清明国家安定而有名。到了陛下,单单违背天道放纵私欲,轻贱自身胡妄行动,正当壮年的隆盛,没有继嗣的福气,而有危亡的忧患,积累丧失为君之道,不合天意之处,也已经很多了。作为先祖的后代子孙,保守先祖的功绩事业,像这样,岂不是辜负了先祖吗!现在社稷宗庙祸福安危的关键都在于陛下,陛下果真愿意发扬圣明的品德,明显而深深地醒悟,畏惧造上天的威严和愤怒,深深地戒惧危亡的征兆,冲洗掉乖戾不正的不良志趣,振作精神致力政事,一心一意地恢复为君之道,杜绝众小人作私客,避免不公正地任用官员,全部停止北宫私奴车马惰游外出的备办,克制自己恢复礼法,不要再犯微行出宫饮宴的过失,来防止即近的灾祸,深深思考日食两次出现的示意,抑制减损椒房玉堂隆盛的宠幸,不要听从后宫的请谒,废除掖庭不合法的牢狱,填平炮烙般的陷阱,诛杀奸邪谄媚之臣以及左右持邪门旁道来奉事皇上的人,以满足天下的期望,暂且停止初陵的劳作,停止各种修补整治宫室的工程,消减更卒减少赋税,完全停止微用民力,慰问抚恤赈救贫困的人,以安定远方,勉励推崇忠诚正直之人,放逐屏退凶狠暴虐之人,不要让白吃饭的官吏长久地占据厚禄,按顺序连续实行,坚持不懈没有违背,早晚勤奋,多次省视不倦怠,旧的过错全都改正了,新的德行已经显著了,细小的邪恶不再放在心上,那么赫赫盛大的异象差不多可以消失了,天命的去无德就有德差不多可以恢复丫,社稷宗庙也就差不多可以保全了。希望陛下留意不要重复过失,仔细省察我的话。我有幸得以备位边署官吏,不了解本朝的得失,谬论触犯忌讳,罪该万死。
成帝性宽而好文辞,又久无继嗣,数为微行,多近幸小臣,赵、李从微贱专宠,皆皇太后与诸舅夙夜所常忧。至亲难数言,故推永等使因天变而切谏,劝上纳用之。永自知有内应,展意无所依违,每言事辄见答礼。至上此对,上大怒。卫将军商密擿永令发去。上使侍御史收永,敕过交道厩者勿追,御史不及永,还,上意亦解,自悔。明年,征永为太中大夫,迁光禄大夫给事中。
成帝生性宽厚而且喜好文章,又长时间没有继嗣,多次微服出行,常亲近宠幸无德之臣,赵、李由微贱而得以独占宠幸,这都是皇太后和诸舅早晚经常忧虑的。最亲近的人难以多说,因此推举谷永等让他们趁着天象的变化来恳切地进谏,劝说皇上采纳他们的话。谷永自知有内应,陈说意见没有可迟疑的,每次奏事朝廷都加礼应答。到进上这封奏章,皇上大怒。卫将军王商秘密指使谷永要他离去。皇上派侍御史拘捕谷永,命令过了交道厩就不用追了。御史赶不上谷永,回来了,皇上的怒气也消除了,自己懊悔。第二年,召谷永做太中大夫,升任光禄大夫给事中。
元延元年,为北地太守。时,灾异尤数,永当之官,上使卫尉淳于长受永所欲言。永对曰:
元延元年,谷永做了北地太守。当时灾祸异象特别多,谷永应当赴任,皇上派卫尉淳于长听受谷永要说的话。谷永对答道:
臣永幸得以愚朽之材为太中大夫,备拾遗之臣,从朝者之后,进不能尽思纳忠辅宣圣德,退无被坚执锐讨不义之功,猥蒙厚恩,仍迁至北地太过。绝命陨首,身膏野草,不足以报塞万分。陛下圣德宽仁,不遗易忘之臣,垂周文之听,下及刍荛之愚,有诏使卫尉受臣永所欲言。臣闻事君之义,有言责者尽其忠,有官守者修其职。臣永幸得免于言责之辜,有官守之任,当毕力遵职,养绥百姓而已,不宜复关得失之辞。忠臣之于上,志在过厚,是故远不违君,死不忘国。昔史鱼既没,余忠未讫,委柩后寝,以尸达诚;汲黯身外思内,发愤舒忧,遗言李息。经曰:“虽尔身在外,乃心无不在王室。”臣永幸得给事中出入三年,虽执干戈守边垂,思慕之心常存于省闼,是以敢越郡吏之职,陈累年之忧。
臣谷永有幸得以愚朽之才做了太中大夫,占据着拾遣之臣的位置,跟随在上朝的大臣后面,进不能竭尽心力贡献忠诚辅佐宣扬圣德,退没有披着坚固的镜甲持着锐利的兵器讨伐不义的功劳,承蒙厚恩,才升迁到北地太守。断命陨首,以身体滋润野草,不足以报答万分之一。陛下圣德宽厚仁爱,不忽略微贱易忘的臣子,像周文王一样注意听察,向下问到割草打柴的愚钝之人,诏令让卫尉听受我谷永要说的话。我听说奉事君主的道理,有进言职责的人要竭尽他的忠诚,有官位职守的人要修整他的职责。臣谷永有幸得以免除担负进言职责的罪过,拥有居官守职的责任,应当全力遵守职责,教养安抚百姓罢了,不应该再涉及得失的言词。忠诚的大臣对于皇上,志在尽量奉献自己的忠心,因此虽远离也不会背叛君主,虽死不会忘记国家。从前史鱼已死,余存的忠诚没有终止,就遣命把灵柩放在后堂,用尸体传达忠诚;汲黯身在外而想着朝廷,显露愤懑舒展忧怨,留言李息。经书上说:“即使你身在朝廷外,你的心无时不在王室。”臣谷永有幸做给事中出入朝廷三年,即使是持着干戈守护边疆之地,思念的心常存在宫中,因此敢于超越郡守的职责,陈述多年的忧虑。
臣闻天生蒸民,不能相治,为立王者以统理之,方制海内非为天子,列土封疆非为诸侯,皆以为民也。垂三统,列三正,去无道,开有德,不私一姓,明天下乃天下之天下,非一人之天下也。王者躬行道德,承顺天地,博爱仁怒,恩及行苇,籍税取民不过常法,宫室车服不逾制度,事节财足,黎庶和睦,则卦气理效,五征时序,百姓寿考,庶草蕃滋,符瑞并降,以昭保右。失道妄行,逆天暴物,穷奢极欲,湛湎荒淫,妇言是从,诛逐仁贤,离逖骨肉,群小用事,峻刑重赋,百姓愁怨,则卦气悖乱,咎征著邮,上天震怒,灾异屡降,日月薄食,五星失行,山崩川溃,水泉踊出,妖孽并见,茀星耀光,饥馑荐臻,百姓短折,万物夭伤。终不改寤,恶洽变备,不复谴告,更命有德。《诗》云:“乃眷四顾,此惟予宅。”
我听说天生众民,相互不能治理,就替他们设立君王来统领治理他们,占有控制海内的不认为是天子,分封土地划分疆界的不认为是诸侯,都认为是百姓。流传三统历法,排列三正次序,抛弃暴虐无道,扩展仁厚有德,不偏私一姓,明确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,不是一个人的天下。君王亲自施行道义仁德,承合顺应天地,博爱宽厚,恩泽布及路边芦苇一样微贱的人,收纳赋税取用民财不超过常行的法度,宫室车马服用不逾越制度,做事节俭财产富足,百姓和睦,就会卦气和顺,五种自然现象按时间的先后出现,百姓长寿,草木生长繁茂,祥瑞的征兆一齐降临,来显示上天的庇护和扶助。无道而行为荒诞,违逆天意残害生物,穷奢极欲,沉湎于逸乐而荒废政事,听从妇人之言,诛杀放逐仁厚贤能的人,离弃骨肉,众小人当权,严峻刑法加重赋税,百姓愁苦怨恨,就会卦气惑乱,灾祸的征兆显示过失,上天盛怒,灾祸异象多次发生,曰月相掩而食,五星失去正常的运行,大山崩塌江河溃决,泉水涌出,妖孽同时出现,孛星放光,荒年相连,百姓夭折,万物早亡。一直不改悔醒悟,罪过广布变异备具,上天不再责备告诫,而另外扶立有德的人。《诗经》说:“于是眷然西望,而给予他宅居。”
夫去恶夺弱,迁命贤圣,天地之常经,百王之所同也。加以功德有厚薄,期质有修短,时世有中季,天道有盛衰。陛下承八世之功业,当阳数之标季,涉三七之节纪,遭《无妄》之卦运,直百六之灾厄。三难异科,杂焉同会。建始元年以来二十载间,群灾大异,交错锋起,多于《春秋》所书。八世著记,久不塞除,重以今年正月己亥朔日有食之,三朝之会,四月丁酉四方众星白昼流陨,七月辛未彗星横天。乘三难之际会,畜众多之灾异,因之以饥馑,接之以不赡。彗星,极异也,土精所生,流陨之应出于饥变之后,兵乱作矣,厥期不久,隆德积善,惧不克济。内则为深宫后庭将有骄臣悍妾醉酒狂悖卒起之败,北宫苑囿街巷之中臣妾之家幽闲之处徵舒、崔杼之乱;外则为诸夏下土将有樊并、苏令、陈胜、项梁奋臂之祸。内乱朝暮,日戒诸夏,举兵以火角为期。安危之分界,宗庙之至忧,臣永所以破胆寒心,豫言之累年。下有其萌,然后变见于上,可不致慎!
远离恶人夺去无能的人的王位,转而扶立贤能圣明的人,是天地不变的规则,历代帝王都是一样的,再加上功德有大小,时间有长短,时代有先后,天道有盛衰。陛下继承八代的功业,正当阳数的末季,进入三七的端头,遭受《无妄》的卦运,正值百六的灾厄。三种灾难不同类,相杂一处共同会合。建始元年以来二十年间,众多的灾祸大的异象,交错蜂起,比《春秋》所记载的还多。八代的著述记载,长久地没有消除,又继以今年正月己亥朔日出现日食,正值三朝始会,四月丁酉四方众多星体白天陨落,七月辛未彗星横扫天空。趁三种灾难的会合,积聚众多的灾祸异象,接着是荒年,接着是贫困。彗星,是最大的异象,土精所生,陨落的效验出现在饥荒变乱之后,兵乱兴起了,衰败的时候不远了,修德积善,恐怕也不能补救。应验在内就是深宫后庭将有骄臣悍妾因醉酒而狂妄背理突发的混乱,北宫园林街巷之中臣妾之家的幽闲之处有征舒、崔杼之类的叛乱;应验在外就是诸侯边地将有樊并、苏令、陈胜、项梁振臂而起的祸患。内乱,那么祸患在早晚之间,外乱,则应终日警戒,发兵以火星角气强烈时作为约定。安危的分界,是宗庙的最大忧患,臣谷永因此破胆寒心,预言了多年。下面有祸乱的端倪,然后灾变出现在上,怎能不致慎!
祸起细微,奸生所易。愿陛下正君臣之义,无复与群小媟黩燕饮;中黄门后庭素骄慢不谨尝以醉酒失臣礼者,悉出勿留。勤三纲之严,修后宫之政,抑远骄妒之宪,崇近婉顺之行,加惠失志之人,怀柔怨恨之心。保至尊之重,秉帝王之威,朝觐法出而后驾,陈兵清道而后行,无复轻身独出,饮食臣妾之家。三者既除,内乱之路塞矣。
灾祸兴起于细微之处,邪恶产生于轻忽之间。希望陛下端正君臣大义,不要再和那些小人轻慢亵狎宴乐饮酒;中黄门后庭平曰骄横傲慢不谨慎曾因醉酒丧失为臣之礼的,都逐出不留。努力修正三纲的威严,整治后宫的事务,抑制远离骄纵嫉妒的宠爱,推崇亲近柔婉顺从的行为,加恩施惠失意之人,安慰抚恤怨恨之心。保有至尊的重位,握有帝王的威严,朝觐之臣法车先出而后驾出,陈列卫兵清理道路而后驾行,不要再轻贱自身独自出行,在臣妾的家中宴乐。三方面已经修正,内乱之路就堵塞了。
诸夏举兵,萌在民饥馑而吏不恤,兴于百姓困而赋敛重,发于下怨离而上不知。《易》曰:“屯其膏,小贞吉,大贞凶。”传曰:“饥而不损兹谓泰,厥灾水,厥咎亡。”《訞辞》曰:“关动牡飞,辟为无道,臣为非,厥咎乱臣谋篡。”王者遭衰难之世,有饥馑之灾,不损用而大自润,故凶;百姓困贫无以共求,愁悲怨恨,故水;城关守国之固,固将去焉,故牡飞。往年郡国二十一伤于水,灾,禾黍不入。今年蚕麦咸恶。百川沸腾,江河溢决,大水泛滥郡国五十有余。比年丧稼,时过无宿麦。百姓失业流散,群辈守关。大异较炳如彼,水灾浩浩,黎庶穷困如此,宜损常税小自润之时,而有司奏请加赋,甚缪经义,逆于民心,布怨趋祸之道也。牡飞之状,殆为此发。古者谷不登亏膳,灾屡至损服,凶年不堲涂,明王之制也《诗》云:“凡民有丧,扶服救之。”《论语》曰:“百姓不足,君孰予足?”臣愿陛下勿许加赋之奏,益减大官、导官、中御府、均官、掌畜、廪牺用度,止尚方、织室、京师郡国工服官发输造作,以助大司农。流恩广施,振赡困乏,开关梁,内流民,恣所欲之,以救基急。立春,遣使者循行风俗,宣布圣德,存恤孤寡,问民所苦,劳二千石,敕劝耕桑,毋夺农时,以慰绥元元之心,防塞大奸之隙,诸夏之乱,庶几可息。
诸侯举兵作乱,萌发在百姓饥饿而官吏不抚恤的时候,兴起在百姓困顿而赋敛沉重的时候,爆发在百姓怨愤背离而君主不知道的时候。《周易》中说:“屯积膏脂,占卜小事吉,占卜大事凶。”经传中说:“饥年而不减少资财为泰,就会发生水灾,就会有灭亡的凶险。”《袄辞》中说:“门闩松动锁簧丢失,君主暴虐无德,大臣行为有失,就有乱臣谋划篡位的凶险。”君主遭逢衰败艰难之世,有饥荒的灾害,不减少用度却加大润益自己,因此有凶险;百姓困顿贫乏没有用来供君主所求的,愁苦悲愤怨恨滋生,因此出现水灾;城门闩是保守国家安固的,安固将要失去了,因此锁簧丢失。去年二十一个郡国由于水灾而受损害,庄稼没有收成。今年蚕麦都不好。河流汹涌澎湃,长江黄河漫溢溃决,大水泛滥十五个郡国还多。连年丧失庄稼,农时错过了种不上过冬的麦子,百姓失掉产业流离漂散,群辈官吏把守关口不予接纳。大的异象那样鲜明,水灾浩浩,黎民贫穷困顿如此,这是应该减少平常的税额和自己润益的费用的时候,有司却奏请增加赋税,很背谬经书的义理,违逆百姓的心意,这是播布怨恨趋向祸患的做法啊。锁簧丢失的情形,大概是因为这些才发生的。古时候稻谷不丰收就减少饭食,灾祸屡屡发生就减少服饰,凶年不修建房屋,这是英明君王的制度啊。《诗经》中说:“百姓有悲伤的事,伏地爬行来赈救他们。”《论语》中说:“百姓不富足,谁给君主富足?”我希望陛下不要允许增加赋税的奏请,还要减少大官、导官、中御府、均官、掌畜、廪牺的费用,停止尚方、织室、京师郡国的工服官的发输制作,来扶助大司农。流布仁德广施恩惠,救济补助困乏之人,打开关门津梁,接纳流散的百姓,任凭他们到自己想去的地方,来救济他们的危急。立春的时候,派遣使者巡视民风习俗,宣扬散布圣明的恩德,慰问抚恤孤儿寡妇,询问百姓疾苦,慰劳勉励地方官,告诫奖励农耕植桑,不要夺取农耕的时间,来慰劳安抚百姓的心,防备阻塞大的奸邪产生的空隙。诸侯的叛乱,差不多就能够平息了。
臣闻上主可与为善而不可与为恶,下主可与为恶而不可与为善。陛下天然之性,疏通聪敏,上主之姿也。少省愚臣之言,感寤三难,深畏大异,定心为善,捐忘邪志,毋二旧愆,厉精致政,至诚应天,则积异塞于上,祸乱伏于下,何忧患之有?窃恐陛下公志未专,私好颇存,尚爱群小,不肯为耳!对奏,天子甚感其言。
我听说上主可与他一起做善事而不能与他一起做恶事,下主可与他一起做恶事而不能与他一起做善事。陛下天然的品性,通达聪慧,是上主的姿质。衹要能稍稍省思愚臣的话,感悟三种灾难,深深忧惧大的异象,定下心思推行善政,抛弃忘掉邪恶的心志,不要再犯以前的过失,振作精神致力治政,最大的诚意感应上天,那么天上积久的异象遏止了,地下的灾祸叛乱降伏了,还有什么忧虑担心的呢?我私下裹担心陛下为公的志向没能专一,私人的爱好很有所存留,还爱恋众小人,不肯去做啊!奏对进上,天子很为他的话所感动。
永于经书,泛为疏达,与杜钦、杜邺略等,不能洽浃如刘向父子及扬雄也。其于天官、《京氏易》最密,故善言灾异,前后所上四十余事,略相反复,专攻上身与后宫而已。党于王氏,上亦知之,不甚亲信也。
谷永对于经书,能够普遍地通明畅达,与杜钦、杜邺大致相当,但不能像刘向父子和扬雄一样融会贯通。他对于天官、《京氏易》最精通,因此善于谈论灾变异象,前后上奏四十多件事,稍有重复,专门指责主上自身和后宫罢了。被王氏所袒护,主上也知道,不很亲近信赖他。
永所居任职,为北地太守岁余,卫将军商薨,曲阳侯根为票骑将军,荐永,征入为大司农。岁余,永病,三月,有司奏请免。故事,公卿病,辄赐告,至永独即时免。数月,卒于家。本名并,以尉氏樊并反,更名永云。
谷永所任之处都很称职,做北地太守一年多,卫将军王商薨,曲阳侯王根做了骠骑将军,推举谷永,征召入京做大司农。一年多后,谷永生病,二个月后,有司上奏请求免去谷永的职位。先例,公卿生病,皇上就赐予休假,到谷永时单单马上免职。几个月后,谷永死在家裹。本名谷并,据说因尉氏樊并造反,改名谷永。
杜邺字子夏,本魏郡繁阳人也。祖父及父积功劳皆至郡守,武帝时徙茂陵。邺少孤,其母张敞女。邺。邺壮,从敞子吉学问,得其家书。以孝廉以郎。
杜邺字子夏,本是魏郡繁阳人。祖父和父亲积累功劳都官至郡守,武帝时迁居茂陵。杜邺年少丧父,他的母亲是张敞的女儿。杜邺壮年时,跟随张敞的儿子张吉学习请教,得到其家藏之书。以举孝廉做了郎。
与车骑将军王音善。平阿侯谭不受城门职,后薨,上闵悔之,乃复令谭弟成都侯商位特进,领城门兵,得举吏如将军府。邺见音前与平阿有隙,即说音曰:“邺闻人情,恩深者其养谨,爱至者其求详。夫戚而不见殊,孰能无怨?此《棠棣》、《角弓》之诗所以作也。昔秦伯有千乘之国,而不能容其母弟,《春秋》亦书而讥焉。周、召则不然,忠以相辅,义以相匡,同己之亲,等己之尊,不以圣德独兼国宠,又不为长专受荣任,分职于陕,并为弼疑。故内无感恨之隙,外无侵侮之羞,俱享天晁,两荷高名者,盖以此也。窃见成都侯以特进领城门兵,复有诏得举吏如五府,此明诏所欲庞也。将军宜承顺圣意,加异往时,每事凡议,必与及之,指为诚父,出于将军,则孰敢不说谕?昔文侯寤大雁之献而父子益亲,陈平共一饭之馔而将相加欢,所接虽在楹阶俎豆之间,其于为国折冲厌难,岂不远哉!窃慕仓唐、陆子之义,所白奥内,唯深察焉。”音甚嘉其言,由是与成都侯商亲密,二人皆重邺。后以病去郎。商为大司马卫将军,除邺主簿,以为腹心,举侍御史。哀帝即位,迁为凉州刺史。邺居职宽舒,少威严,数年以病免。
杜邺与车骑将军王音友善。平阿侯王谭不领受城门职,后来去世,主上哀伤懊悔这件事,于是又命令王谭的弟弟成都侯王商官位为特进,领城门兵,可以像将军府一样举拔官吏。杜邺见王音先前与平阿侯有怨隙,就游说王音说:“我听说人之常情,对待恩深的人就奉养谨厚,对待最爱的人就有求必应。亲近却不被特殊对待,谁能没有怨气?这是《棠棣》、《角弓》诗创作的目的呀。从前秦伯拥有千辆兵车的国家,却不能容纳他同母的弟弟,《春秋》也记载并讥讽他。周公、召公就不这样,他们忠诚地相互辅助,按照道义相互匡正,同等对待自己的亲属,同等对待自己的地位,不凭藉圣德独占国家的尊宠,也不因年长独自承受荣耀的职位,以陕为界划分职责,共同辅政。因此在内没有不满和怨恨的裂痕,在外没有遭受侵犯欺侮的耻辱,两个人都享有上天的庇佑,承受高洁的名声的原因,大概就是因为这些。我私下裹见成都侯以特进领城门兵,又有韶令得以像五府一样举拔官吏,这是皇帝明诏要宠幸他呀。将军应该奉承顺从圣上的心意,更加不同于以前,每件事凡要商议,一定要让他参与,意旨因忠诚而发,又由将军提出,那么谁敢不高兴呢?从前文侯感悟趟仓唐进献大雁而父子更加亲近,陈平供给绛侯一餐的饮食而将相更加和悦,这种接触虽然在楹阶俎豆之间,它的目的却是在于为国家击退敌人消除患难,这样的谋略难道不远大吗!我私下很仰慕仓唐、陆子的行为,告诉您的这些私下裹的话,衹希望您能好好考虑这件事。”王音很赞赏他的话,从此与成都侯王商亲密起来,两个人都很重视杜邺、、后来杜邺因病辞去郎。王商做了大司马卫将军。任命杜邺做主簿,把他当作心腹,推举他做诗御史。哀帝即位,升任他做凉州刺史。杜邺居官宽舒,缺少威严,多年后因病免官。
是时,帝祖母定陶傅太后称皇太太后,帝母丁姬称帝太后,而皇后即傅太后从弟子也。傅氏侯者三人,丁氏侯者二人。又封傅太后同母弟子郑业为阳信侯。傅太后尤与政专权。元寿元年正月朔,上以皇后父孔乡侯傅晏为大司马卫将军,而帝舅阳安侯丁明为大司马票骑将军。临拜,日食,诏举方正直言。扶阳侯韦育举邺方正,邺对曰:
当时,皇上的祖母定陶傅太后尊称皇太太后,皇上的母亲丁姬尊称帝太后,皇后就是傅太后堂弟的女儿。傅氏封侯的有三个人,丁氏封侯的有两个人。又封傅太后同母弟的儿子郑业为阳信侯。傅太后更是参预政事独揽大权。元寿元年正月朔日,皇上任用皇后的父亲孔乡侯傅晏做大司马卫将军,任用帝舅阳安侯丁明做大司马骠骑将军。到授官时,发生了日食,皇上下令推举方正直言的士人。扶阳侯韦育举荐杜邺方正,杜邺对奏说:
臣闻禽息忧国,碎首不恨;卞和献宝,刖足愿之。臣幸得奉直言之诏,无二者之危,敢不极陈!臣闻阳尊阴卑,卑者随尊,尊者兼卑,天之道也。是以男虽贱,各为其家阳;女虽贵,犹为其国阴。故礼明三从之义,虽有文母之德,必系于子。《春秋》不书纪侯之母,阴义杀也。昔郑伯随姜氏之欲,终有叔段篡国之祸;周襄王内迫惠后之难,而遭居郑之危。汉兴,吕太后权私亲属,又以外孙为孝惠后,是时继嗣不明,凡事多暗,昼昏冬雷之变,不可胜载。窃见陛下行不偏之政,每事约俭,非礼不动,诚欲正身与天下更始也。然嘉瑞未应,而日食、地震,民讹言行筹,传相惊恐。案《春秋》灾异,以指象为言语,故在于得一类而达之也。日食,明阳为阴所临,《坤卦》乘《离》,《明夷》之象也。《坤》以法地,为土为母,以安静为德。震,大阴之效也。占象甚明,臣敢不直言其事!
我听说禽息为国忧虑,碰碎头也不遗憾,卞和进献宝玉,被砍去双足而心甘情愿。我有幸得以承奉直言的诏令,没有前两者的危险,怎敢不尽力陈说!我听说阳者尊贵阴者卑贱,卑贱者跟随尊贵者,尊贵者兼管卑贱者,这是上天的规律。因此男子虽然卑贱,也各自是他家的阳者;女子虽然尊贵,仍是国中的阴者。因此在礼法上要明确三从的规范,即使有文母的德行,一定也要受她儿子的约束。《春秋》不记载纪侯的母亲,是因为妇道衰减。从前郑伯听从姜氏的欲望,终于发生叔段篡国的祸乱;周襄王在国内迫于惠后之难,而遭到移居郑国的危亡。汉朝兴起,吕太后依仗权势偏私亲属,又让外孙女做孝惠皇后,那时继嗣不明确,凡事多隐晦,白昼昏暗冬季打雷之类的变故,多得记载不过来。私下裹见陛下施行不偏颇的政治,每事节约俭省,不合礼就不去做,确实是想修正自身与天下一起更化布新。然而好的兆象没有应验,却发生了日食地震,百姓听到谣言行筹占F,相互传说惊惶不安。据《春秋》记载灾异是以景象指意作为言语告诫人,因此在于获知一类所指喻的意思来知道其他的事。日食,表明阳被阴所覆盖,《坤卦》凌于《离》之上,是《明夷》的卦象。《坤》用来效法地,为土为母,以安静为德。地震,是不守阴道的效验。占象很清楚,我怎敢不直陈这些事!
昔曾子问从令之义,孔子曰:“是何言与!”善闵子骞守礼不苟,从亲所行,无非理者,故无可间也。前大司马新都侯莽退伏弟家,以诏策决,复遣就国。高昌侯宏去蕃自绝,犹受封土。制书侍中、驸马都尉迁不忠巧佞,免归故郡,间未旬月,则有诏还,大臣奏正其罚,卒不得遣,而反兼官奉使,显宠过故。及阳信侯业,皆缘私君国,非功义所止。诸外家昆弟无贤不肖,并侍帷幄,布在列位,或典兵卫,或将军屯,宠意并于一家,积贵之势,世所稀见所稀闻也。至乃并置大司马、将军之官。皇甫虽盛,三桓虽隆,鲁为作三军,无以甚此。当拜之日,暗然日食。不在前后,临事而发者,明陛下谦逊无专,承指非一,所言辄听,所欲辄随,有罪恶者不坐辜罚,无功能者毕受官爵,流渐积猥,正尤在是,欲令昭昭以觉圣朝。昔诗人所刺,《春秋》所讥,指象如此,殆不在它。由后视前,忿邑非之,逮身所行,不自镜见,则以为可,计之过者。疏贱独偏见,疑内亦有此类。天变不空,保右世主如此之至,奈何不应!
从前曾子询问听从父命的道理,孔子说:“这是什么话!”孔子赞扬闵子骞严格遵守礼法,听任父母的行为,没有不合理的,因此也没有可离间的。前大司马新都侯王莽罢官住在弟弟家中,依据诏书决策,又遣归封国。高昌侯宏离开藩地自动与朝廷断绝关系,仍然享有封土。制书侍中驸马都尉傅迁巧言谄媚不忠诚,免官遣归故郡,间隔没到一个月,就又有命令召他回来,大臣上奏请求公正地对他进行处罚,终于不再遣回,却反而兼任官职奉命出使,尊显宠幸超过了从前。至于阳信侯郑业,都是因私情做了一国之君,并不是功德达到这个地步。众外家昆弟不论有无才能,一同侍奉在宫中,布列在近臣之位,有的掌管兵卫,有的把持军屯,宠爱的心思并于一家,积久显贵的权势,是历代很少看到很少听说的。甚至竟然并列设置大司马将军的职位。皇甫纵然昌盛,三桓纵然兴隆,鲁国因此分作三军。也无法与这相比。正当授官的日子,天空昏暗出现H食。不在前后,正当授官之曰才发生的原因,是告诫陛下要谦逊不要专制,不要衹信赖一个人,他说的就听从,他要的就顺从,有罪恶的不获罪处罚,没有功劳才能的都受官封爵,传布越久积陋越多,这正是过失所在,上天要用明白的道理来使圣朝醒悟。从前诗人指责的,《春秋》讥讽的,景象指意是这样,大概不在其它方面。由后事来审视前事,就忿恨认为它不对,到了自身的行为,不自己照镜察看,就认为是对的,这是计策的失误。疏远卑贱的大臣单单从旁边看到了,我疑心宫内也有像我这样的,上天的变故不是空泛的,像这样尽力保佑历代君主,为什么不顺应天意修正政事!
臣闻野鸡著怪,高宗深动;大风暴过,成王怛然。愿陛下加致精诚,思承始初,事稽诸古,以厌下心,则黎庶群生无不说喜,上帝百神收还威怒,祯祥福禄何嫌不报!
我听说野鸡显出怪异,高宗被深深触动;大风猛烈地刮过,成王因此惊恐不安。希望陛下更加精心专诚,考虑承继国初的隆盛,凡事考查古例,来满足百姓的心意,那么黎民百姓就没有不高兴的,上天百神收回威势和怒气,还哪裹用得着忧虑祯祥福禄不来回报:
邺未拜,病卒。邺言民讹言行筹,及谷永言王者买私田,彗星陨石牡飞之占,语在《五行志》。
杜邺没有授官就病死了。杜邺谈论百姓传布谣言行筹占卜的事,以及谷永谈论王者买私田,出现彗星陨石锁簧丢失的占验,这些都记载在《五行志》中。
初,邺从张吉学,吉子竦又幼孤,从邺学问,亦著于世,尤长小学。邺子林,清静好古,亦有雅材,建武中历位列卿,至大司空。其正文字过于邺、竦,故世言小学者由杜公。
当初,杜邺跟随张吉学习,张吉的儿子张竦又少年丧父,跟随杜邺研习学问,在当时也很有名,尤其擅长文字之学。杜邺的儿子杜林,清静好古,也有很好的才能,建武中历位列卿,宫至大司空。他考定文字的水平胜过杜邺和张竦,因此世人说研究文字之学由丝公开始。
赞曰:孝成之世,委政外家,诸舅持权,重于丁、傅在孝哀时。故杜邺敢讥丁、傅,而钦、永不敢言王氏,其势然也。及钦欲挹损凤权,而邺附会音、商。永陈三七之戒,斯为忠焉,至其引申伯以阿凤,隙平阿于车骑,指金、火以求合,可谓谅不足而谈有余者。孔子称“友多闻”,三人近之矣。
赞曰:孝成帝时代,把政权委托给外戚之家,诸舅把持政权,权势比了氏、傅氏在孝哀帝时还重。因此杜邺敢于指责丁氏、傅氏,而钦不敢谈论王氏,这是形势使得他们那样啊。还有杜钦想要抑制减损王凤的权力,杜邺却依附王音和王商,也是如此。谷永陈说三七的警戒,这表现出他的忠诚,到他引用申伯的事来谄媚王凰,离间平阿侯与车骑将军,陈说金火的变化谋求和解,可以称作是诚信不足而言谈有余的人。孔子称“友多闻”,这三个人近似这种说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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