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南史-原文版南史:目录

上一节:卷九

卷十 原文

陈本纪下

高宗孝宣皇帝讳顼,字绍世,小字师利,始兴昭烈王第二子也。梁中大通二年七月辛酉生,有赤光满室。少宽容,多智略。及长,美容仪,身长八尺三寸,垂手过膝,有勇力,善骑射。武帝平侯景,镇京口,梁元帝征武帝子侄入侍,武帝遣帝赴江陵。累官爲中书侍郎。时有军主李总与帝有旧,每同游处,帝尝夜被酒,张灯而寐,总适出,寻反,乃见帝是大龙,便惊走他室。魏平江陵,迁于长安。帝貌若不慧,魏将杨忠门客张子煦见而奇之,曰:“此人虎头,当大贵也。”

永定元年,遥袭封始兴郡王。文帝嗣位,改封安成王。天嘉三年,自周还,授侍中、中书监、中卫将军,置佐史。历位司空、尚书令。废帝即位,拜司徒、录尚书、都督中外诸军事。光大二年正月,进位太傅,领司徒,加殊礼,剑履上殿。十一月甲寅,慈训太后黜废帝爲临海王,以帝入缵皇统。

是月,齐武成帝殂。

太建元年春正月甲午,皇帝即位于太极前殿,大赦,改元。文武赐位一阶,孝悌力田及爲父后者,赐爵一级,鳏寡不能自存者,人赐谷五斛。复太皇太后尊号曰皇太后。立妃柳氏爲皇后,世子叔宝爲皇太子。封皇子江州刺史康乐侯叔陵爲始兴王,奉昭烈王祀。乙未,谒太庙。丁酉,分命大使,观省四方风俗。以尚书仆射沈钦爲左仆射,度支尚书王劢爲右仆射。辛丑,祀南郊。壬寅,封皇子建安侯叔英爲豫章王,丰城侯叔坚爲长沙王。

二月乙亥,耕藉田。

夏五月甲午,齐人来聘。丁巳,以吏部尚书徐陵爲尚书右仆射。秋七月辛卯,皇太子纳妃沈氏,王公以下赐帛各有差。

冬十月,新除左卫将军欧阳纥据广州反。辛未,遣开府仪同三司章昭达讨之。

二年春二月癸未,章昭达禽欧阳纥送都,斩于建康市,广州平。三月丙申,皇太后崩。丙午,曲赦广、衡二州。丁未,大赦。又诏自讨周迪、华皎以来,兵所有死亡者,并令收敛,并给棺槥,送还本乡。

夏四月乙卯,临海王伯宗薨。戊寅,皇太后祔葬于万安陵。五月壬午,齐人来吊。

六月戊子,新罗国遣使朝贡。辛卯,大雨雹。乙巳,分遣大使巡州郡,省冤屈。

冬十一月辛酉,高丽国遣使朝贡。

十二月癸巳,雷。

三年春正月癸丑,以尚书右仆射徐陵爲尚书仆射。辛酉,祀南郊。

二月辛巳,祀明堂。丁酉,耕藉田。

三月丁丑,大赦。

夏四月壬辰,齐人来聘。

五月辛亥,高丽、新罗、丹丹、天竺、盘盘等国并遣使朝贡。

六月丁亥,江阴王萧季卿以罪免。甲辰,封东中郎长沙王府谘议参军萧彜爲江阴王。

冬十月乙酉,周人来聘。

十二月壬辰,司空章昭达薨。

四年春正月丙午,以尚书仆射徐陵爲左仆射,中书监王劢爲右仆射。

二月乙酉,立皇子叔卿爲建安王。

三月乙丑,扶南、林邑国并遣使朝贡。

夏五月癸卯,尚书右仆射王劢卒。

是月周人诛冢宰宇文护。

秋八月辛未,周人来聘。

九月庚子朔,日有蚀之。辛亥,大赦。丙寅,以故太尉徐度,仪同三司杜棱、程灵洗配食武帝庙庭;故司空章昭达配食文帝庙庭。

冬十一月己亥,地震。

是岁,周建德元年。

五年春正月癸酉,以吏部尚书沈君理爲尚书右仆射,领吏部。辛巳,祀南郊。

二月辛丑,祀明堂。乙卯夜,有白气如虹,自北方贯北斗紫宫。三月壬午,以开府仪同三司吴明彻都督征讨诸军事,略地北边。丙戌,西衡州献马生角。己丑,皇孙胤生,内外文武赐帛各有差,爲父后者赐爵一级。

夏六月癸亥,周人来聘。

秋九月癸未,尚书右仆射沈君理卒。壬辰晦,夜明。

冬十月己亥,以特进周弘正爲尚书右仆射。乙巳,吴明彻克寿阳城,斩王琳,传首建邺,枭于朱雀航。

十二月壬辰,诏熊昙朗、留异、陈宝应、周迪、邓绪等及王琳首并还亲属,以弘广宥。乙巳,立皇子叔明爲宜都王,叔献爲河东王。

是岁,诸军略地,所在克捷。

六年春正月壬戌,赦江右淮北诸州。甲申,周人来聘。高丽国遣使朝贡。

二月壬辰朔,日有蚀之。辛亥,耕藉田。

夏四月庚子,彗星见。

六月壬辰,尚书右仆射周弘正卒。

冬十一月乙亥,诏北边行军之所,并给复十年。

十二月戊戌,以吏部尚书王瑒爲尚书右仆射。

七年春正月辛未,祀南郊。

三月辛未,诏豫、二兖、谯、徐、合、霍、南司、定九州及南豫、江、郢所部在江北诸郡,置云旗义士,往大军及诸镇备防。夏四月丙戌,有星孛于大角。庚寅,监豫州陈桃根献青牛,诏以还百姓。乙未,桃根又上织成罗纹锦被表各二,诏于云龙门外焚之。壬子,郢州献瑞锺六。

六月丙戌,诏爲北行将士死王事者,克日举哀。壬辰,以尚书右仆射王瑒爲尚书仆射。己酉,改作云龙、神兽门。

秋八月癸卯,周人来聘。

闰九月壬辰,都督吴明彻大破齐军于吕梁。是月,甘露频降乐游苑。丁未,舆驾幸苑采甘露,宴群臣,诏于苑龙舟山立甘露亭。

冬十月己巳,立皇子叔齐爲新蔡王,叔文爲晋熙王。

十二月壬戌,以尚书仆射王瑒爲左仆射,太子詹事陆缮爲右仆射。甲子,南康郡献瑞锺一。

八年春二月壬申,以开府仪同三司吴明彻爲司空。

夏五月庚寅,尚书左仆射王瑒卒。

六月甲寅,以尚书右仆射陆缮爲左仆射,新除晋陵太守王克爲右仆射。

秋九月戊戌,立皇子叔彪爲淮南王。

九年春正月乙亥,齐主传位于其太子恒,自号太上皇。

是月,周灭齐。

二月壬子,耕藉田。

秋七月己卯,百济国遣使朝贡。庚辰,大雨,震万安陵华表。己丑,震慧日寺刹及瓦官寺重门,一女子震死。

冬十月戊午,司空吴明彻破周将梁士彦于吕梁。

十二月戊申,东宫成,皇太子移于新宫。

十年春二月甲子,周军救梁士彦,大败司空吴明彻于吕梁,及将卒皆见囚俘不反。

三月辛未,震武库。丙子,分命衆军以备周。乙酉,大赦。

夏四月庚戌,诏絓在军者,并赐爵二级。又诏御府堂署所营造,礼乐仪服军器之外,悉皆停息。掖庭常供,王侯妃主诸有奉恤者,并各量减。庚申,大雨雹。

六月丁酉,周武帝崩。

闰六月丁卯,大雨,震大皇寺刹、庄严寺露盘、重阳阁东楼、千秋门内槐树及鸿胪府门。

秋七月戊戌,新罗国遣使朝贡。

八月戊寅,陨霜杀稻菽。

九月乙巳,立方明坛于娄湖。戊申,以扬州刺史始兴王叔陵兼王官伯,临盟。甲寅,幸娄湖,临誓衆。乙卯,分遣大使以盟誓班下四方,以上下相警。

冬十月戊子,以尚书左仆射陆缮爲尚书仆射。

十二月乙亥,合州庐江蛮田伯兴出寇枞阳,刺史鲁广达讨平之。是岁,周宣政元年。

十一年春正月丁酉,南兖州言龙见。

二月癸亥,耕藉田。

秋七月辛卯,初用大货六铢钱。

八月丁卯,幸大壮观阅武。

冬十月甲戌,以尚书仆射陆缮爲尚书左仆射,以祠部尚书晋安王伯恭爲右仆射。十一月辛卯,大赦。戊戌,周将梁士彦围寿阳,克之。辛亥,又克霍州。癸丑,以扬州刺史始兴王叔陵爲大都督,总督水步衆军。

十二月乙丑,南、北兖、晋三州及盱眙、山阳、阳平、马头、秦、历阳、沛、北谯、南梁等九郡民并自拔向建邺。周又克谯、北徐二州。自是淮南之地,尽归于周矣。己巳,诏非军国所须,多所减损,归于俭约。

是岁,周宣帝大象元年。

十二年夏四月癸亥,尚书左仆射陆缮卒。己卯,大雩。壬午,雨。

五月癸巳,以尚书右仆射晋安王伯恭爲尚书仆射。己酉,周宣帝崩。

六月壬戌,大风,吹坏臯门中闼。

秋八月己未,周郧州总管司马消难以所统九州八镇之地来降。诏因以消难爲大都督,加司空,封随郡公。庚申,诏镇西将军樊毅进督沔、汉诸军事。遣南豫州刺史任忠率衆趋历阳,超武将军陈慧纪爲前军都督,趋南兖州。戊辰,以司空司马消难爲大都督水陆诸军事。庚午,通直散骑常侍淳于陵克临江郡。癸酉,智武将军鲁广达克郭默城。甲戌,大雨霖。丙子,淳于陵克佑州城。

九月癸未,周临江太守刘显光率衆来降。是夜,天东南有声,如风水相激,三夜乃止。丁亥,周将王延贵率衆援历阳,任忠击破之,禽延贵等。己酉,周广陵义军主曹药率衆来降。

冬十月癸丑,大雨,震电。

十二月庚辰,南徐州刺史河东王叔献薨。

十三年春正月壬午,以中权将军、护军将军鄱阳王伯山即本号开府仪同三司。以尚书仆射晋安王伯恭爲左仆射,吏部尚书袁宪爲右仆射。

二月乙亥,耕藉田。

秋九月癸亥夜,大风从西北来,发屋拔树,大雨雹。

冬十月壬寅,丹丹国遣使朝贡。

十二月辛巳,彗星见西南。

是岁,周静帝大定元年,逊位于隋文帝,改元开皇元年。

十四年春正月己酉,上弗豫。甲寅,崩于宣福殿,时年五十三。遗诏:“凡厥终制,事从省约,金银之饰,不以入圹,明器皆用瓦。以日易月及公除之制,悉依旧准。在位百司,三日一临。四方州镇,五等诸侯,各守所职,并停奔赴。”二月辛卯,群臣上諡曰孝宣皇帝,庙号高宗。癸巳,葬显宁陵。帝之在田,本有恢弘之度,及居尊位,实允天人之属。于时国步初弭,创痍未复,淮南之地,并入于齐。帝志复旧境,意反侵地,强弱之形,理则县绝,犯斯不韪,适足爲禽。及周兵灭齐,乘胜而举,略地还至江际,自此惧矣。既而修饰都城,爲扞御之备,获铭云:“二百年后,当有痴人修破吾城者。”时莫测所从云。

后主讳叔宝,字元秀,小字黄奴,宣帝嫡长子也。梁承圣二年十一月戊寅,生于江陵。明年,魏平江陵,宣帝迁于长安,留后主于穰城。天嘉三年,归建邺,立爲安成王世子。光大二年,累迁侍中。

太建元年正月甲午,立爲皇太子。十四年正月甲寅,宣帝崩。乙卯,始兴王叔陵构逆伏诛。丁巳,太子即皇帝位于太极前殿,大赦,在位文武及孝悌力田爲父后者,并赐爵一级,孤老鳏寡不能自存者,赐谷人五斛、帛二匹。癸亥,以侍中、丹阳尹、长沙王叔坚爲骠骑将军、开府仪同三司、扬州刺史。乙丑,尊皇后爲皇太后。丁卯,立皇弟叔重爲始兴王,奉昭烈王祀。己巳,立妃沈氏爲皇后。辛未,立皇弟叔俨爲寻阳王,叔慎爲岳阳王,叔达爲义阳王,叔熊爲巴山王,叔虞爲武昌王。甲戌,设无碍大会于太极前殿。

三月癸亥,诏内外衆官九品以上,各荐一人。又诏求忠谠,无所隐讳。己巳,以新除翊左将军永阳王伯智爲尚书仆射。

夏四月丙申,立皇子永康公胤爲皇太子,赐天下爲父后者爵一级,王公以下赉帛各有差。庚子,诏:“镂金银薄、庶物化生、土木人、彩华之属,及布帛短狭轻疏者,并伤财废业,尤成蠹患。又僧尼道士,挟邪左道,不依经律,人间淫祀祅书诸珍怪事,详爲条制,并皆禁绝。”

秋七月辛未,大赦。是月,自建邺至荆州,江水色赤如血。

八月癸未,天有声如风水相激。乙酉夜,又如之。

九月丙午,设无碍大会于太极前殿,舍身及乘舆御服,大赦。辛亥夜,天东北有声如虫飞,渐移西北。丙寅,以骠骑将军、开府仪同三司、扬州刺史长沙王叔坚爲司空,征南将军、江州刺史豫章王叔英即本号开府仪同三司。至德元年春正月壬寅,大赦,改元。以征南将军、江州刺史豫章王叔英爲中卫大将军;以司空、骠骑将军、开府仪同三司、扬州刺史长沙王叔坚爲江州刺史;征东将军、开府仪同三司、东扬州刺史司马消难进号车骑将军。癸卯,立皇子深爲始安王。秋八月丁卯,以骠骑将军、开府仪同三司长沙王叔坚爲司空。

九月丁巳,天东南有声如虫飞。

冬十一月丁酉,立皇弟叔平爲湘东王,叔敖爲临贺王,叔宣爲阳山王,叔穆爲西阳王,叔俭爲南安王,叔澄爲南郡王,叔兴爲沅陵王,叔韶爲岳山王,叔纯爲新兴王。

十二月丙辰,头和国遣使朝贡。司空、长沙王叔坚有罪免。戊午夜,天开,自西北至东南,其内有青黄杂色,隆隆若雷声。

二年春正月丁卯,分遣大使,巡省风俗。癸巳,大赦。

夏五月戊子,以吏部尚书江总爲尚书仆射。

秋七月壬午,皇太子加元服,在位文武赐帛各有差。孝悌力田爲父后者,赐爵一级;鳏寡癃老不能自存者,人谷五斛。

冬十一月丙寅,大赦。是月,盘盘、百济国并遣使朝贡。

三年春正月戊午朔,日有蚀之。庚午,镇左将军长沙王叔坚即本号开府仪同三司。

三月辛酉,前丰州刺史章大宝举兵反。

夏四月庚戌,丰州义军主陈景详斩大宝,传首建邺。

冬十月己丑,丹丹国遣使朝贡。

十一月己未,诏修复仲尼庙。辛巳,幸长干寺,大赦。

十二月癸卯,高丽国遣使朝贡。

是岁,梁明帝殂。

四年春正月甲寅,诏王公以下各荐所知,无隔舆皁。二月丙申,立皇弟叔谟爲巴东王,叔显爲临江王,叔坦爲新会王,叔隆爲新甯王。

夏五月丁巳,立皇子庄爲会稽王。

秋九月甲午,幸玄武湖,肄舻舰阅武。丁未,百济国遣使朝贡。

冬十月癸亥,以尚书仆射江总爲尚书令,吏部尚书谢侑爲尚书仆射。

十一月己卯,大赦。祯明元年春正月戊寅,大赦,改元。乙未,地震。秋九月庚寅,梁太傅安平王萧岩、荆州刺史萧瓛,遣其都官尚书沈君公诣荆州刺史陈慧纪请降。辛卯,岩等帅其文武官男女济江。甲午,大赦。

冬十一月丙子,以萧岩爲平东将军、开府仪同三司、东扬州刺史。丁亥,以骠骑大将军、开府仪同三司豫章王叔英爲兼司徒。

十二月丙辰,以前镇卫大将军、开府仪同三司、东扬州刺史鄱阳王伯山爲镇卫大将军、开府仪同三司。

二年春正月辛巳,立皇子恮爲东阳王,恬爲钱唐王。

夏四月戊申,有群鼠无数,自蔡洲岸入石头,渡淮至于青塘两岸,数日自死,随流出江。是月,郢州南浦水黑如墨。

五月甲午,东冶铸铁,有物赤色,大如数升,自天坠鎔所,有声隆隆如雷,铁飞出墙外,烧人家。

六月戊戌,扶南国遣使朝贡。庚子,废皇太子胤爲吴兴王,立扬州刺史始安王深爲皇太子。辛丑,以太子詹事袁宪爲尚书仆射。丁巳,大风自西北激涛水入石头城,淮渚暴溢,漂没舟乘。

冬十月己亥,立皇子藩爲吴王。己酉,幸莫府山,大校猎。

十一月丁卯,诏克日于大政殿讯狱。丙子,立皇弟叔荣爲新昌王,叔匡爲太原王。

初隋文帝受周禅,甚敦邻好,宣帝尚不禁侵掠。太建末,隋兵大举,闻宣帝崩,乃命班师,遣使赴吊,修敌国之礼,书称姓名顿首。而后主益骄,书末云:“想彼统内如宜,此宇宙清泰。”隋文帝不说,以示朝臣。清河公杨素以爲主辱,再拜请罪,及襄邑公贺若弼并奋求致讨。后副使袁彦聘隋,窃图隋文帝状以归,后主见之,大骇曰:“吾不欲见此人。”每遣间谍,隋文帝皆给衣马,礼遣以归。

后主愈骄,不虞外难,荒于酒色,不恤政事,左右嬖佞珥貂者五十人,妇人美貌丽服巧态以从者千馀人。常使张贵妃、孔贵人等八人夹坐,江总、孔范等十人预宴,号曰“狎客”。先令八妇人襞采笺,制五言诗,十客一时继和,迟则罚酒。君臣酣饮,从夕达旦,以此爲常。而盛修宫室,无时休止。税江税市,征取百端。刑罚酷滥,牢狱常满。

覆舟山及蒋山柏林,冬月常多采醴,后主以爲甘露之瑞。前后灾异甚多。有神自称老子,游于都下,与人对语而不见形,言吉凶多验,得酒辄釂之,经三四年乃去。船下有声云“明年乱”。视之,得婴儿长三尺而无头。蒋山衆鸟鼓两翼以拊膺,曰“奈何帝!奈何帝!”又建邺城无故自坏。青龙出建阳门,井涌雾,赤地生黑白毛,大风拔朱雀门,临平湖草旧塞,忽然自通。后主又梦黄衣人围城,乃尽去绕城橘树。又见大蛇中分,首尾各走。夜中索饮,忽变爲血。有血沾阶至于坐床头而火起。有狐入其床下,捕之不见。以爲祅,乃自卖于佛寺爲奴以禳之。于郭内大皇佛寺起七层塔,未毕,火从中起,飞至石头,烧死者甚衆。又采木湘州,拟造正寝,筏至牛渚矶,尽没水中,既而渔人见筏浮于海上。起齐云观,国人歌曰:“齐云观,寇来无际畔。”始北齐末,诸省官人多称省主,未几而灭。至是举朝亦有此称,识者以爲省主,主将见省之兆。

隋文帝谓仆射高熲曰:“我爲百姓父母,岂可限一衣带水不拯之乎?”命大作战船。人请密之,隋文帝曰:“吾将显行天诛,何密之有!使投柿于江,若彼能改,吾又何求。”及纳梁萧瓛、萧岩,隋文愈忿,以晋王广爲元帅,督八十总管致讨。乃送玺书,暴后主二十恶。又散写诏书,书三十万纸,遍喻江外。

诸军既下,江滨镇戍相继奏闻。新除湘州刺史施文庆、中书舍人沈客卿掌机密,并抑而不言。

初萧岩、萧瓛之至也,德教学士沈君道梦殿前长人,朱衣武冠,头出栏上,攘臂怒曰:“那忽受叛萧误人事。”后主闻之,忌二萧,故远散其衆,以岩爲东扬州刺史,瓛爲吴州刺史。使领军任忠出守吴兴郡,以襟带二州。使南平王嶷镇江州,永嘉王彦镇南徐州。寻召二王赴期明年元会,命缘江诸防船舰,悉从二王还都爲威势,以示梁人之来者,由是江中无一斗船。上流诸州兵,皆阻杨素军不得至。都下甲士尚十余万人。及闻隋军临江,后主曰:“王气在此,齐兵三度来,周兵再度至,无不摧没。虏今来者必自败。”孔范亦言无渡江理。但奏伎纵酒,作诗不辍。

三年春正月乙丑朔,朝会,大雾四塞,入人鼻皆辛酸。后主昏睡,至晡时乃罢。是日,隋将贺若弼自北道广陵济,韩擒趋横江济,分兵晨袭采石,取之。进拔姑孰,次于新林。时弼攻下京口,缘江诸戍望风尽走,弼分兵断曲阿之冲而入。丙寅,采石戍主徐子建至告变。戊辰,乃下诏曰:“犬羊陵纵,侵窃郊畿,蜂虿有毒,宜时扫定,朕当亲御六师,廓清八表,内外并可戒严。”于是以萧摩诃爲皇畿大都督,樊猛爲上流大都督,樊毅爲下流大都督,司马消难、施文庆并爲大监军,重立赏格,分兵镇守要害,僧尼道士尽皆执役。

庚午,贺若弼攻陷南徐州。辛未,韩擒又陷南豫州。隋军南北道并进。辛巳,贺若弼进军锺山,顿白土冈之东南,衆军败绩。弼乘胜进军宫城,烧北掖门。是时,韩擒率衆自新林至石子冈,镇东大将军任忠出降擒,仍引擒经朱雀航趣宫城,自南掖门入。城内文武百司皆遁出,唯尚书仆射袁宪、后合舍人夏侯公韵侍侧。宪劝端坐殿上,正色以待之。后主曰:“锋刃之下,未可及当,吾自有计。”乃逃于井。二人苦谏不从,以身蔽井,后主与争久之方得入。沈后居处如常。太子深年十五,闭合而坐,舍人孔伯鱼侍焉。戍士叩合而入,深安坐劳之曰:“戎旅在涂,不至劳也。”既而军人窥井而呼之,后主不应。欲下石,乃闻叫声。以绳引之,惊其太重,及出,乃与张贵妃、孔贵人三人同乘而上。隋文帝闻之大惊。开府鲍宏曰:“东井上于天文爲秦,今王都所在,投井其天意邪。”先是江东谣多唱王献之桃叶辞,云:“桃叶复桃叶,度江不用烜,但度无所苦,我自接迎汝。”及晋王广军于六合镇,其山名桃叶,果乘陈船而度。丙戌,晋王广入据台城,送后主于东宫。

三月己巳,后主与王公百司,同发自建邺,之长安。隋文帝权分京城人宅以俟,内外修整,遣使迎劳之,陈人讴咏,忘其亡焉。使还奏言:“自后主以下,大小在路,五百里累累不绝。”隋文帝嗟叹曰:“一至于此。”及至京师,列陈之舆服器物于庭,引后主于前,及前后二太子、诸父诸弟衆子之爲王者,凡二十八人;司空司马消难、尚书令江总、仆射袁宪、骠骑萧摩诃、护军樊毅、中领军鲁广达、镇军将军任忠、吏部尚书姚察、侍中中书令蔡征、左卫将军樊猛,自尚书郎以上二百余人,文帝使纳言宣诏劳之。次使内史令宣诏让后主,后主伏地屏息不能对,乃见宥。隋文帝诏陈武、文、宣三帝陵,总给五户分守之。

初,武帝始即位,其夜奉朝请史普直宿省,梦有人自天而下,导从数十,至太极殿前,北面执玉策金字曰:“陈氏五帝三十二年。”及后主在东宫时,有妇人突入,唱曰“毕国主”。有鸟一足,集其殿庭,以嘴画地成文,曰:“独足上高台,盛草变爲灰,欲知我家处,朱门当水开。”解者以爲独足盖指后主独行无衆,盛草言荒秽,隋承火运,草得火而灰。及至京师,与其家属馆于都水台,所谓上高台当水也。其言皆验。或言后主名叔宝,反语爲“少福”,亦败亡之征云。

既见宥,隋文帝给赐甚厚,数得引见,班同三品。每预宴,恐致伤心,爲不奏吴音。后监守者奏言:“叔宝云,‘既无秩位,每预朝集,愿得一官号’。”隋文帝曰:“叔宝全无心肝。”监者又言:“叔宝常耽醉,罕有醒时。”隋文帝使节其酒,既而曰:“任其性;不尔,何以过日。”未几,帝又问监者叔宝所嗜。对曰:“嗜驴肉。”问饮酒多少?对曰:“与其子弟日饮一石。”隋文帝大惊。及从东巡,登芒山,侍饮,赋诗曰:“日月光天德,山川壮帝居,太平无以报,愿上东封书。”并表请封禅,隋文帝优诏谦让不许。后从至仁寿宫,常侍宴,及出,隋文帝目之曰:“此败岂不由酒;将作诗功夫,何如思安时事。当贺若弼度京口,彼人密啓告急,叔宝爲饮酒,遂不省之。高熲至日,犹见啓在床下,未开封。此亦是可笑,盖天亡也。昔苻氏所征得国,皆荣贵其主。苟欲求名,不知违天命,与之官,乃违天也。”

隋文帝以陈氏子弟既多,恐京下爲过,皆分置诸州县,每岁赐以衣服以安全之。

后主以隋仁寿四年十一月壬子,终于洛阳,时年五十二。赠大将军,封长城县公,諡曰炀。葬河南洛阳之芒山。

论曰:陈宣帝器度弘厚,有人君之量。文帝知冢嗣仁弱,早存太伯之心,及乎弗悆,咸已委托矣。至于缵业之后,拓土开疆,盖德不逮文,智不及武,志大不已,晚致吕梁之败,江左日蹙,抑此之由也。后主因削弱之余,锺灭亡之运,刑政不树,加以荒淫。夫以三代之隆,历世数十,及其亡也,皆败于妇人。况以区区之陈,外邻明德,覆车之迹,尚且追踪叔季,其获支数年,亦爲幸也。虽忠义感慨,致恸井隅,何救麦秀之深悲,适足取笑乎千祀。嗟乎!始梁末童谣云:“可怜巴马子,一日行千里。不见马上郎,但见黄尘起。黄尘汙人衣,皁荚相料理。”及僧辩灭,群臣以谣言奏闻,曰:僧辩本乘巴马以击侯景,马上郎,王字也,尘谓陈也;而不解皁荚之谓。既而陈灭于隋,说者以爲江东谓羖羊角爲皁荚,隋氏姓杨,杨,羊也,言终灭于隋。然则兴亡之兆,盖有数云。

上一节:卷九